禅师幼而希言，言必有中。长无暇日，日诵万文。深道极阴阳之奥，属辞尽春秋之美【1】。射策甲科【2】，翔飞高蹈。依嵩岳僧寂【3】，深究禅门；就当阳僧真【4】，纂成律藏。予闻玄德，远请来仪。展宿缘之冥爱，全幽人之繁履。禅师以朕钦若灵天，故撰开元之历；以朕敦崇圣道，故述大衍之赞【5】。又于金刚三藏学陀罗尼秘印，登前佛坛，受法王宝。又于无畏三藏译《卢遮那佛经》，开后佛国【6】，满大慈愿。本为而来哉，将辨是而去矣。善乎!为亲出家，毁形无我，以拔济幽难，是孝中亦有孝也；为君思道，吐血忘倦，以润色鸿业，是忠外别有忠也。昔尝顺风咨度，乘日游闲。发挥精至，讨论典礼。方期永喜，以亲有德，天孤善愿，夺我师宾!十五年前九月，于华严寺疾亟，将举病入辞，少间而止。朕于此夜梦瞰禅居，见绳床施辕【7】，纸隔开扉。晓而验问，一如所睹，意识往来，若斯感会。先集都城名德，为禅师设大道场，佛心证明，危疾果愈。十月八日，随行所在新丰【8】，身无诸患，口无一语。忽然浴香水，换洁衣，趺坐【9】正念，恬如寂灭。四众瞻悼，久方觉知，适尔为者，有往生之意也。乃命停神于罔极之寺，安塔于铜人之原，谥曰大慧禅师，崇称首也。自终及葬，凡经三七，爪甲不变，须发更长。形共力持，色与心涸，十方亿众，赞仰希有。唯当莲叶下生，观多宝于涌塔【10】；龙华后会，礼迦叶于开山【11】。予怀郁陶【12】，寄词糟粕。偈曰：
自天聪明，经佛授记【13】，彼上人者，兼善艺事。
文揭日月，术穷天地，舍有作心，发无上志。
万品道谛，千门法华，总摄一灯，拨去三车【14】。
我梦金人【15】，来镇国家，祚增劫石，善集恒沙。
定住实相，慧行真宰【16】，导予一人，化清四海。
正眼何促，供心莫待，交臂忽亡，结跏如在。
舍利坚固，法螺祭绝。见生灭者，寂岂生灭!
闻言说者，空何言说!道离见闻，铭示来哲。
----------注释----------
【1】春秋之美：孔子作《春秋》，属辞微言大义，周密精美。书成，无人能改一字。此处比喻一行禅师文辞精美。
【2】射策甲科：古代取士有射策之制。由主试者出题写在简策上，分甲乙科，列置案上，应试者随意取答，主试者按题目难易和所答内容而定优劣，上者为甲，次者为乙，以甲科入仕。此处形容一行禅师博学多闻，才华出众。
【3】嵩岳僧寂：公元703年，一行禅师先从当阳玉泉寺僧恒景出家，不久到嵩山拜普寂为师，修习禅宗。
【4】当阳僧真：公元712-717年，一行禅师在当阳玉泉寺，从师悟真修习律宗经论，并纂集、注疏。《旧唐书》本传记载，一行禅师撰《摄调伏藏》十卷。
【5】开元之历……大衍之赞：一行考订唐以前诸家历法，改撰开元大衍历，又撰《大衍论》等着作。
【6】开后佛国：指开辟未来的佛国。
【7】绳床施辕：绳床，为僧人使用的粗绳编成的椅子。施，放置。辕，行馆，住所。整句义为：绳床放置在室内。
【8】新丰：今陕西临潼东北。
【9】趺坐：即跏趺坐，将足加于大腿上的坐法。有全跏、半跏两种。全跏即将两足交替加于两腿上（双盘），半跏即一足加于另一腿上（单盘）。此处指全跏趺坐，为僧人圆寂时的坐姿。
【10】莲叶下生，观多宝于涌塔：佛说《法华经》时，宝塔自地涌出，多宝如来现身为作证明。莲叶下生，是说56亿年后弥勒菩萨于此世界成佛时，但愿一行禅师亦随之下生娑婆。【11】龙华后会，礼迦叶于开山：龙结后会，应为龙华初会。据《弥勒下生经》云，佛言：大迦叶不应涅盘，须待弥勒下生世间……弥勒如来将无数千人至迦叶入定之鸡足山，诸鬼神当与开门，使得见迦叶禅窟，是时弥勒伸右手，指示迦叶，告诸人民，过去久远释迦文佛弟子，名曰迦叶，今日现在头陀苦行最为第一。是时诸人见是事已，叹未曾有，无数百千众生，诸尘垢尽，得法眼净。此名最初之会，九十六亿人皆得阿罗汉。弥勒菩萨56亿年后，于此世界龙华菩提树下成佛，故其说经之会名龙华会。此处礼迦叶之事为初会之事，故后会应为初会。
【12】郁陶：郁，茂盛。陶，哀思。
【13】授记：佛对发心的众生授与将来必当成佛之记别。
【14】拔去三车：三车见《法华经》中三车比喻，羊车喻声闻乘，鹿车喻缘觉乘，牛车喻权教大乘。如来以权智初开三乘之教为权教。拔去三车，即以一乘顿教拔去一切权教。
【15】我梦金人：善无畏来华前，唐玄宗曾夜梦之，亲绘其形，悬于壁上，及与善无畏相见，貌与图合，玄宗大悦。
【16】真宰：比喻大道。见《庄子·齐物论》：“必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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