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来》：生命是无人可代的禅修

2007年8月30日∵

水中央，一座清静的“人生庵”，住着一老一小两个和尚。

小和尚天真无邪，老和尚睿智寡言。

一老一小每天摇着小船，去山上采摘草药。

山和庵隔着一道没有墙的门，

就像小和尚的卧室和参拜的佛堂，也隔着一道没有墙的门。

小和尚顽皮好奇，缚重石于小动物；

老和尚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缚重石于小和尚。

“如果他们死了，这块石头将永远压在你的心上。”老和尚说。

小和尚童心惊慌，哭着去找小动物，发现小鱼与蛇都死了，只剩下青蛙还活着。

春去夏至，小和尚长大了。

求医借宿的少女令他凡心动荡，抛下老和尚，追随欲望而去。

老和尚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只是一声声地敲着木鱼。

秋日来临，小和尚30岁的时候，妻子外遇，小和尚杀妻逃亡。

老和尚偶然看见了新闻，不动声色，拿出针线，为小和尚准备衣衫。

小和尚重返人生庵，老和尚亦不多言，

只是抱了猫咪，用猫的尾巴蘸了墨汁在地上书写。

警察很快到来，小和尚惊恐万状，

老和尚静静地说：“请让他刻完地上的心经。”

心经刻完，小和尚内心的怨恨嗔痴逐一消散，

平静地随警察而去，开始面对和承担自己的业障。

冬天将至之时，老和尚安然坐化，水中央，只剩下静静的人生庵。

秋去冬来。刑满释放的小和尚回到冰清玉洁的庵寺，开始苦修。

一位蒙面的母亲将孩子托付给小和尚，转身落入冰窟，化为一尊佛像。

即将成为老和尚的小和尚，身缚重石，

历尽千辛，将佛像一路护送至山顶。

霞光万丈，佛俯瞰着一切世事，微笑不语。

春天再来的时候，

小孩子成了小和尚，

小和尚做了同样虐待小动物的事。

不同的是，这一次，连青蛙也死了……

故事，到这里嘎然而止。

∵一部充满了禅意的韩国电影：《Spring,summer,autumn,winter……spring》,中文译作《春去冬来》。导演金基德是画家出生，整部作品犹如一卷不动声色的水墨画，令人久久回味。

∵没有墙的门，是人类自律的理性之门。怎样把持，不由外人掌控，一切全在自身。

∵老和尚的不动声色，是最大的懂得与慈悲。看一切因果在眼中，但不去干扰和阻断小和尚自己的选择。没有絮叨不停的劝说，没有焦虑不安的谴责，静观世间花落花开，接纳受伤和带罪的心归来。

∵无为的老和尚只有三次例外：一次是在小和尚背上绑块石头，让小和尚了解伤害别人会成为自己心头的重负；一次是送少女离开，让小和尚了解爱不可怕，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占有之欲；最后一次，是棒喝在痛苦中挣扎的小和尚，然后命他刻完《般若心经》，让《心经》收服他罪孽深重的心。

∵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不动声色，让我想起母亲常讲的一句话：“生活，是教不会的。”

∵是的，生活教不会，因为每个人只有自己亲自去走完自己的轮回，才可以渐渐悟出人生的真谛。

∵就像咨询师面对来访者，很多时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你不是他，你不可以决定他是否会无视那道没有墙的门，你也不可以决定他愿用多少的痛苦来历练自己的生命。你能做的，是帮助他觉察，提醒他危险，倘若他一定要选择痛苦，你也可以放下自己的嗔怒和挫败感，然后在他终于完成了他自己的人生作业，伤痕累累回来找你的时候，无条件地接纳他、给他心灵平静的点化。

∵许多在痛苦中挣扎的来访者向我索要“顿悟”，我会带着“没有诱惑的深情”和“不含敌意的坚决”告诉他们说：对不起，顿悟在你自己的修为里，没有你的努力和体证，棒喝毫无意义。

∵这样的时刻，对咨询师自己的修为也是一场巨大的考验。咨询师先经历自我成长，就像罗汉渡自己；接着努力助人，就像菩萨渡众生；而到了一定阶段，你会渐渐发现，当你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力量，当你相信自性的圆满，你开始可以在来访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时候，接受自己的“无为”——除非是生命的危机，否则，你愿意坦然面对来访者所选择的痛苦、尽管你把一切因果都看在眼里。你相信每个生命都有自我决定的权利，相信众生真正的平等、不因为自己多了一份清醒而觉得有更大的权威。这个阶段，有点像佛，自觉觉他、自觉圆满，不是你已经高出众人，而是你有了更大的慈悲与包容之心，你看见了每个人生而具有的佛性。

∵包容问题的存在，包容痛苦的发生，一边看着电影，一边渐渐更深地参悟了佛的悲悯。

∵导演金基德，一贯以刺激的电影场景着称，而这次，不仅一改往日之风，而且，亲自扮演了苦修阶段的和尚。佩服他的聪明，把这么好的体验机会留给了自己。因为，生命本就是无人可代的禅修，导演在自己的戏里洗涤自己的心灵，而观众，也在自己的解读中度过自己的春——夏——秋——冬。（∵信息来源：林紫的作文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