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徒应该如何对待文字改革

∵文字改革是我国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重要措施之一。它是我们人人应该关心的一桩大事。

文字之所以要改革，主要是因为汉字难学，而汉字之所以难学，主要是因为汉字只有笔画而没有字母，一个字一个形体，看了字形读不出字音，读出了字音写不出字形，看了字形和读出了字音又不一定懂得字的意义。汉字固然是属于象形体系的文字，论理应该是可以“望文生义”的，但是，经过了几千年的演变，字的形体早已改了原样，所谓“象形字”早已不象形了（例如“⊙”、“”二字演变成为今天的“日”“月”的字形之后，便很难说还是象形字了）。再说，汉字中固然有所谓“谐声字”，而且“谐声字”在汉字中占着很大的比例，但也是由于长时期的演变，字的发音大都也改了原样，所谓“谐声字”也早已不谐声了（例如“江”、“河”二字，今天读出来，再也不是“工”、“可”二字的音了）。字的形体旣不能够表义，又不能够表音，尤其是字形与字音之间没有直接的、系统的联系，这就不能不注定了汉字的难认、难记和难写。

由于汉字的这一特点（也可以说是缺点），自古以来，就有不少人做过各种努力以求解决，或者减少学汉字的困难。他们采取的办法，不外乎两种:一种是，求字形的简化，一种是，求字音的明确。

采取前一种办法的，如秦始皇时代，李斯根据当时各地使用的“大篆”和“蝌斗文”改造成为简体的“小篆”，后来又有人根据“小篆”制成了更为简便的“隶书”字。当初叫做隶书，显然不是贵族使用的，而是“贱官”和“下民”使用的字体，但是它后来是取篆书的统治地位而代之了的。这使我想到古埃及贵族使用的象形字母的灭亡，和当时奴隶们使用的简体字母倒成为阿拉伯字母之祖而广大流传的事实，可以作一个对照。至于我们现在通用的楷体字，则是比隶书更为简便的字体。韩愈诗中称王羲之的楷书帖为“俗书”，实即说出了楷书在当初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群众使用的简体字，而不是统治者“法定”的字体。等到它得到了统治者承认之后，群众又不断提出继续简化汉字的要求。尽管有皇帝“钦定”的例如“康熙字典”之类的抵挡文字改革的堤防，但是简体字仍然层出不穷的产生和流传于民间。事实说明汉字的简化是汉字字形演变必然的总的趋势。我们佛教徒对汉字简化的工作，过去是有一定的贡献的。六朝、隋、唐时期大量的写经和抄写“变文”唱本，其间创造了不少简体字，例如:“佛”作“佛”字的简体；“”作“菩萨”二字的简体；“”作“碍”字的简体；“”作“藐”字的简体；“緾”作“缠”字的简体等。如果着意搜寻一番，大可供今天简化汉字工作的参考。由此可见，古代佛教徒对于文字工作，是有革新的气魄和创造的精神的。

采取后一种办法来进行文字工作的以佛教徒为最早。远在六朝时期，由于梵文的语音学的影响，已产生了“双声”、“叠韵”的名目，到唐末，佛教僧人又创制了三十六字母，即:

牙音见溪群疑

舌头音端透定泥

舌上音知彻澄娘

重唇音帮滂并明

轻唇音非敷奉微

齿头音精清从心邪

正齿音照穿床审禅

喉音晓匣影喻

半舌音来

半齿音日

如用拉丁字母来代替，见、溪、群、疑即G、K、GH、NG；端、透、定、泥即D、T、DH、N；帮、滂、并、明即B、P、BH、M……；影字是统率A、E、I、U、O的元音；喻即Y，是半元音。

创制这些字母的企图，当然不是为了文字改革，而只是作反切注音之用，同时也是为了佛教徒音译梵字的需要。在当时中国的情况下，佛教徒在文字上的努力，只能做到这地步，在另一种适宜的条件下，它就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日本语的“假名”显然是这个努力的产物。我国藏、蒙、满族的拼音文字也是佛教徒创制的。

用方块字作为字母来注音，困难多得多，一则声母、韵母不容易弄清楚，二则汉字读音，古今有变化，地区也不一致，如“见、溪、群、疑”四个字母，今天除广东和福建口音外，用其他地方口音读，都已不是G、K、GH、NG的音。在音译方面，也是这样。我国古代译师，为求音译的准确，曾经企图使音译用字固定下来，如MA音一律用“摩”字译，LA音用“罗”字译，GA音用“伽”字译等。但时代隔远了之后，语音有了改变，原来的字往往不能适用。例如今天大家都知道的“潘查希拉”（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是梵文字PANCASILA的音译。如用一千五百多年前法显时代所用的音译字，应为“般遮尸罗”。不必说这么远的时间距离，就是五世纪鸠摩罗什时代所用的音译字到了七世纪玄奘时代已经有许多不适用，而玄奘当日所用的字，今天念的音又大大走了样。这个事实正好说明用方块字译音在准确性和持久性上是远不及用拼音字母的。

但是尽管如此，古代佛教徒在我国语音学上毕竟树立了不朽的功绩，不仅直接帮助了中国文学和音乐迈进到更加优美的境地，而且为汉字走向拼音化起了最早期的启蒙作用。在当时的条件限制下，他们的努力和他们的成就，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从发扬佛教优良传统的意义来看，佛教徒应该以比一般人更加积极的态度来对待今天我国文字改革工作。我们旣应该热烈拥护1956年一月国务院公布的“汉字简化方案”，也应该热烈拥护今年二月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批准的“汉语拼音方案”。这两个方案固然适应着全国人民当前迫切的需要，同时也满足了我们历史的愿望。

汉字简化方案实行了两年多以来，简体字已经在全国报纸、刊物、课本和一般书籍上普遍采用，大家称便。如果说，以前各个时代陆续产生的简体字是出于群众自发的、没有计划、没有系统的创造，那末今天的简体字则是出于专家和群众相结合的、有计划、有系统的整理和创造。因此今天的汉字简化工作比以往任何时代做得彻底，做得合理。让我们看，方案中第一个表和第二个表所简化的繁体字544个，笔画总数是8，745个，平均每个字16.08画；简化之后，归并成为515个简体字，笔画总数是4，206画，平均每个字只有8.16画。这就说明，写简体字比写繁体字可以省力一半。如果把这简化了的汉字，依照方案中第三个表偏旁简化办法再继续加以简化，那末，每个字的平均笔画估计可以进一步减少到6.5画，只占原来繁体字的平均笔画百分之四十强。简体字的推行，无论在儿童教育、扫除文盲和一般人的书写方面都有很大利益。简化汉字的目的本来就是要它更容易为广大人民所掌握和使用，以便在广大人民中更多、更快、更好、更省地扫除文盲，普及和提高文化。用佛教徒的语言来说，这是利益众生的一件大事；我们为劳动人民利益着想，为儿童和后代子孙的利益着想，我们必须积极拥护汉字简化工作的继续推进。

汉字拼音方案的制定是中国人民文化生活中一件头等重要的事。这一套拼音字母的采用和推行，将在我国文化教育事业的广大领域中产生深远的影响，并且有利于促进我国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发展。就其目前的主要的功用来说:（1）拼音字母可以用来给汉字注音，它比以往用汉字反切注音的办法方便、明确得多，比起国语注音字母也有进步，对于帮助教学汉字、统一读音有很大用处；（2）拼音字母可以用来帮助推广普通话；为了消除方言的隔阂，为了促进汉语的进一步统一，使我们的语言能够更好地为我国社会主义建设服务，我们必须积极推广普通话，有了拼音文字就可以把普通话的词句用拼音字母写出来，作为课本，对于学习普通话有很大帮助；（3）汉语拼音字母可以用来做我国少数民族创造文字的共同基础；（4）汉语拼音字母可以帮助外国人学习汉语，以促进国际文化交流；（5）拼音字母可以解决人名、地名和科学技术语的翻译问题，可以求得音译的确切和统一，使过去在这方面的混乱现象可以消灭；（6）拼音字母可以解决编字典、编索引以及其他需要检字的问题，因为依照字母的次序来编排字典、索引等等，比较汉字的“部首检字法”、“四角号码检字法”，笔数检字法以及其他检字法都要清楚、方便而且效率高得多；（7）汉语拼音字母可以解决电报、旗语以及应用文字代号的问题；用拼音字母代替现在用的数码来打电报，用拼音字母代替过去用的外国语来打旗语，用拼音字母来为工业产品种类编号，都能够得到多、快、好、省的效果。除上面所讲的之外，还有一项重要功用，据我看就是，汉语拼音方案为研究我国文字进一步改革问题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相信“无常”的真理而又主张“不着文字相”的佛教徒，在文字问题上是应该拥护改革、反对保守的。要做到不辜负我们的先辈们的志业，不辜负全国人民的愿望，我们应该以积极行动来支持当前的文字改革工作。我们要使用简化汉字、要学会普通话、要学会拼音字母，以求更好地掌握我们的语言文字，更好地为人民服务。我们并且要用现行的简体字写经，同时要把古代写经中的简体字介绍出来；我们要用现代普通话翻译经论，使这份文学和哲学遗产能够供今天爱好文学和哲学的人阅览研究；我们还要拼音字母为我们翻出来的白话经论注音，一方面以改进我们的译文，使它更加口语化、更加明白晓畅、人人易懂，一方面也可以便利学习过汉语的外国人对佛教经论的研究。从佛教事业的角度来看，文字改革给我们带来了新的任务，这样一个艰巨伟大的事业正等待着我们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