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谷——象娜乌西卡一样交流

当风之谷的风停止的时候,危难就要来了。愤怒占据了天空,人们是如此无助。

看风之谷的时候,觉得宫崎峻真是个善于寓言的人。片中从山谷到村落,从野兽到植物,所有的细节似乎都寄托着宫崎借以寓言的心思。他塑造的那个魔幻的超现实主义世界,投下的全是现实的影子。风之谷片中有很多让人难忘的东西,但我相信很多人都象我一样对那个可以驭风驾驶的小女孩最难以忘怀。娜乌西卡的形象连续十年在日本本土排在人气女主角的第一位。她是宫崎笔下最完美的女主角,她的完美在于她令人折服的坚强和奇异的灵性。我甚至觉得宫崎意图把娜乌西卡作为他本人的拷贝,因为他把自己太多的想法和心意放到了娜乌西卡的头脑中。她敏感得象打开了全身的细胞以接受外界的讯号的精灵,象一个游走在人类、野兽、植物与自然之间的媒介体。

片中最触动我的就是娜乌西卡对于交流的不可思议的魔力。现实生活中人们的交流是那么脆弱而扁平,语言象是种几乎无能的工具。娜乌西卡的灵性却是完全立体的,她几乎可以用任何一种方式去交流,无论是人、是敌人、是兽、是虫还是树木。

最初是那只受惊的狐松鼠,红着眼睛竖着毛,时刻准备攻击。娜乌西卡只是坦然伸过手指让它去咬,流了血也无所谓。娜乌西卡竟用这种方式使对方平静,她总是卸下任何武装,犹如赤身裸体一样化解敌意。这是她和兽的交流,一种语言之外身体性的沟通。这让人感到神奇:这种坦然的表达,竟然那么容易被理解。

还有虫的世界。没有一个人认为人和虫是可以交流的。人与虫相互憎恨,从来没有想过能共同生存,甚至当人类误入虫的世界惊扰了荷母,就只会急躁地掏出武器准备攻击。娜乌西卡是唯一一个想到去和虫对话的人。她相信虫只是敏感的想自我保护,它们并不想挑起战争。娜乌西卡的勇气象一块魔石,让所有人都惊讶地闭上嘴。飞行器漂浮在荷母巢穴的水面上,娜乌西卡放下武器,轻盈地走到机翼尽头,昂起脸,用一种渗透人心的坦然注视着几十只宫殿般巨大的荷母。荷母伸出千万只金黄色的触角包围着娜乌西卡的身体,如此温暖,好象看到童年的阳光。娜乌西卡在这种包围中似乎退去了盔甲,退去了所有外衣,回到了小时候奔跑的草地,听到了最熟悉的儿歌。那一幕,感人至深,让人无法不相信沟通的信念能战胜一切,即使没有语言,即使远在不同的世界,即使曾是敌人,即使根本是不同的生物,沟通仍然可以那么简单和完美。这时,真觉得宫崎峻是拥有魔力的,他能使那沉默的、庞大的、令人恐惧的荷母,也拥有可以让人触摸的灵魂。当它们愤怒的时候,红色的眼睛染亮半天天空,让人感到绝望;但当它们平静而友善的时候,眼睛就象湖水一样碧蓝而清澈,透明得能映出天空中飞鸟的影子。当成群的善意的荷母象蓝色的潮水一样退去,你简直都会觉得连荷母也是那么可爱了。

娜乌西卡又象是人类与自然界之间的媒介。当人类憎恶那些有毒的植物、憎恶飘扬着邪恶孢子的腐海、并绞尽脑汁去争取最后的生存地盘时,只有娜乌西卡知道这毒源自于人类,是人的污染产生的反噬的自然。她相信植物是善良而纯净的,只要有干净的土壤生存,它们就会用自己的躯体一点一点净化毒素。而所有人都认为植物是邪恶的,会产生有毒的孢子,娜乌西卡只能偷偷地把树木和花种在地下室的花园,用没被污染的地下水浇灌。她了解植物的心性,竟亲手塑造了一个极度纯净的花园,开满了绚烂夺目的花,这是她和自然自由对话的一小块圣地。而她对外界依然感到无力,四处充满愤怒与敌意,毒气在向她的家园蔓延,人们在与虫争夺着生存领地,甚至人与人之间也是无休止的侵略与征服,人类的野心竟驱使他们唤醒最具攻击力的怪兽,以自我毁灭的方式去换取梦想的财富。贪婪与自私让人们只想到自己眼前的利益,从不考虑他人,不考虑自然,重复着用暴力去索取,义无返顾地走向灭亡之路。

这让人觉得风之谷其实是一部忧伤的电影,娜乌西卡这个小女孩的身上承载了宫崎峻本人太多的忧虑与哀愁。片中的未来世界与现实中人类的作为不谋而合,这象是宫崎峻对人类的命运绝望的预言。娜乌西卡是唯一清醒的人,这使她极度孤独,每一次都是她一个人挺身而出去化解冲突,每一次她都奋不顾身。当人类自相残杀时,她不顾一切地去说服他人停止厮杀;当人和虫面临最后的决战,她甚至愿意牺牲自己以换取和平。“战争只能使人类灭亡,只有和平才能生存”,这个信念甚至要用她最终的性命以换取人们的理解。这让人觉得,和兽、和虫、和自然的交流都那么容易,和人的交流却那么艰难。

娜乌西卡因此而孤独,她总是在思索,总是在寻找着什么,以至于那个无足轻重的男主角评价她是个“不祥的小孩”。当他们一起随流沙坠入地下,娜乌西卡竟发现了她梦中的纯净世界。干净而透明的溪水,蓝色而安静的森天大树,金色的一尘不染的土地,可以尽情呼吸的空气。光线随着流沙一起洒向宁静的世界,男主角惊讶的发现,娜乌西卡竟久久地匐在土地上哭泣。

娜乌西卡的梦想是什么呢?就是这种让人感动得流泪的宁静吧?一切都那么和平,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长,又能相互和谐。娜乌西卡梦想的是一个平衡的世界,人类与人类间的平衡,人类与兽的平衡,人类与自然的平衡。决定这一切的核心,必然是人类。可是人类却在不停地打破这种平衡,他们相互争斗,攻击虫的世界,拼命向自然索取,并放出毒素。人类又是最缺乏灵性去交流的生物,他们听不到虫的声音,听不到植物的声音,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也听不到娜乌西卡的声音。即使是那位善良的男主角,已经竭尽全力地去理解娜乌西卡,却还是对她的想法懵懵懂懂。最后,他只能凭着对娜乌西卡本能的信任,以劝说族人放弃攻击风之谷。他也许是人类的一个代表,虽然缺乏灵性去看到自己的未来,但只要努力和真诚,还能够挽救自己而走向生存。

风之谷这部电影让我真正对宫崎峻佩服不已,他对于人类、自然、战争的理念淋漓尽致地表现在电影中,简直无法阐述得更清楚了。他因此被奉为环保主义者的教父,也象位预言家一样揭示着人类的未来命运。但这个影片真的让人对现实产生巨大的怀疑,对人类的愚蠢感到极度灰心,如果不是影片最后的那一株萌芽的树苗,真会让人以为等待人类的只有绝望了。那株树苗似乎是人类对未来的选择,到底是选择继续厮杀争斗还是选择打开心扉相互交流呢?今天的人类依然继续着那些肮脏和愚蠢的行为,他们过度开发自然资源、每天产生着大量有毒的垃圾、他们掠夺别人的财富、发动残酷的战争、依旧认为种族高于一切、藐视和憎恶他人、敌意充满世界上每一个角落,而核武器的产生难道不就是片中那毁灭一切的怪兽么?宫崎的电影是他用尽心血向人们发出的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再不停止愚昧而疯狂的走向毁灭的脚步,人类的命运将难以挽回。宫崎希望人们重新审视自己,对过去进行深刻的反思。人类不该盲目的高傲自大,不该以为自己是这个地球居高临下的主人。人们不能再一如既往地自私了,应该平静下来,听听别人的声音,听听别的种族别的国家的声音,听听兽和虫的声音,听听植物和自然的声音,听听地球的声音。人类应该和一切生物平起平坐,人类之间也应该绝对的平等。而交流,是人们挽救自己的唯一手段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宫崎也渴望传达出“世界大同”的信念。但在以利益驱使着世界前进的今天,“世界大同”听起来是那么遥远而可笑。这部电影最终能产生多大的意义呢?就象是John∵Lennon的那首imagine,曾打动那么多人的心,可歌中那和平世界今天看来依旧遥不可及,甚至是幼稚而荒谬的。看到今天的地球上依旧不间断的炮火和人们对霸权的野心,John∵Lennon和宫崎都会深深地叹息吧。哈姆雷特的那句“生存还是毁灭”,真是必须在今天做出选择了。到底是走向绝望还是希望,我想宫崎峻是相当忧虑的,但他最终还是在影片结尾生长出那个希望的树苗,给人类以挽救自己的可能。

象娜乌西卡那样去交流吧。微笑着去倾听他人的声音,解除掉全副武装,让自己坦诚地、赤裸地、毫无防备地去交流,只有这样,我们的家园才会有一天变成纯净世界。

听见浪涛——听见心的涛声∵

如果说多数的梦是黑白的,那么,我觉得也可以说多数的记忆是平面的。或许正是如此,"吉布力工作室"用精湛的二维动画展现的童年或者少年时代,总是和记忆最深处、许久不被触动的情感暗合得如此妥帖。《龙猫》、《岁月的点滴》和《听见浪涛》都是其中一例。而《听见浪涛》尽管只是一部电视电影,制作看似粗简,但叙事似乎更简约明快,画风也透露着清新气息。几回看这部仅六十分钟的戏,明知那种近乎透明的单纯和天真早已渐行渐远,但依然会不由得沉浸在那一种莫名的感觉中,于是之后的几天心情总是特别的明朗,连风好像也有了青草的味道。

《听见浪涛》以一个大学生杜崎拓的口吻回忆自己的中学时代,导演偏在他的回忆中再用倒叙和闪回的手法,使得这场记忆变得重重叠叠,却并不迷幻,只更觉莫名得撩动人心。影片开头是考入东京大学的杜崎拓第一次回到家乡海边小城高知,记起高中时候的两个人--好友松野丰和女同学武藤里伽子。故事分作友情和初恋两条线索,有发散也有交织。

杜崎和松野第一次说话,是在初中的时候。由于学校因成绩问题单方面取消了学生的春季旅行,学生们都忿忿不平,但当众勇敢站出来表示"有意见"的只有杜崎和另一个班上他并不相识的松野。当天,两人被校方安排在美术室里写下名字和意见。两个少年坐在窗口,想像着十年、二十年后回想今日的情景,此时画面上是窗外天边的云彩流动变换,犹如未知的世事。影片后段已升入大学的杜崎从东京回来,和松野在码头上散步,说起昨日,画面同样渐渐展现出无垠的海面和天际,背景动听的小号声里弥漫着心事往事--这是影片最动人处之一。两个少年的友谊首尾相连成圆,中间有交融、有猜疑、有断裂,这些斑驳交汇在一起组成一段无法忘却的青葱岁月。

杜崎和武藤第一次说话,是在高中去夏威夷春季旅行的时候。武藤想筹钱去东京看望父亲,便慌称丢了钱向杜崎借款,也因此造成日后杜崎被迫陪同武藤前去东京。两人在东京酒店里稀里糊涂得同住了一夜,杜崎自觉地睡在浴缸里。杜崎在东京见识到在高知冷漠、高傲,一切都异常出众的武藤软弱、日常的另一面,像个"真正的女孩"。而回到高知后,武藤又恢复了原先的冷傲。后来由于武藤对暗恋自己的松野出言不逊,致使杜崎和武藤交恶。然而一年后的同学会上,杜崎得知了武藤不顾母亲的反对,偷偷考上了东京的大学。别人问她为什么,她说东京有他想见的人,问她是谁,她说是睡在浴缸里的人。杜崎这时方才明白原来武藤对他一直存有爱意,只是自己浑然不觉。听到别人转述她喜欢的是"睡在浴缸里的人"的时候,杜崎往昔和武藤有过的不多的点点滴滴都蓦然被勾起,画面交叉剪辑着若干闪回的镜头和高知的夜景,画外是一句句她对他曾经说过的话语。此时不仅是仰望山间灯火的剧中人,就算是屏幕前的观者,想必也是情绪激荡。"听见浪涛"这个片名,想来应该是指此时,我们听见的"心中的涛声"。结尾处杜崎终于在月台上与武藤重逢,心中的浪淘声又起,而此时两人却没有任何对白,只有目光如诉地交织,任凭我们用最美好的想象去填补他们今后的岁月。

尽管故事是以一个男生视角展开,但由于原着是少女小说家氷室冴子的缘故,《听见浪涛》充溢着女性的敏感和纤细。另外也因此,尽管少女武藤只是一个被观望、被旁人描述的角色,她的内心和经历也比沉稳的松野和驽钝的杜崎这两个少年要来得丰富。武藤由于父母离异,跟着母亲从大都市东京来到小城镇高知,她怀念东京的朋友、恋人,以及舒适的生活,厌恶高知的一切。所以她在同学中显得格格不入,落落寡欢。起初,她有一个心愿,想回东京跟父亲说,要回去跟他过。然而回到东京后,父亲已经有了新欢,武藤发现自己的房间被刷成了"最讨厌的深绿色"。当知道原先的男朋友竟早已和自己的好朋友好上了,一时虚荣心起,请杜崎扮演了一回"新男朋友"。后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无聊。这个在高知"一切都太出众"的女孩,看似冷漠高傲,其实内心异常脆弱,渴望被人理解,渴望爱写被爱。《听见浪涛》核心的人物应该算是这个孤独的少女吧。

《听见浪涛》的底色也特地采用浅色调,用以配衬那种淡淡的回忆的气氛。影片的许多个段落总是由一个空镜头开始,然后画外音进入,这种感觉就像我们空旷的记忆的某角落里传来的熟悉声响一样。整部影片多用虚笔,轻描淡写,织就一个关于学生时代记忆的梦境。看这部影片可能好比,某个傍晚你在林间漫步时,忽然记起的那一年夏天的蝉鸣;或者某个午后,你在咖啡店的玻璃窗后品味一杯蓝山,忽然记起的那一年冬季的恋人--心中不免流露一丝浅笑,这浅笑只是对光阴的一种追溯,不是留恋,亦没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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