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清沈复着,吴言生校注

山西古籍出版社《中国家庭基本藏书·笔记杂着卷》

山西古籍出版社2007年1月第1版

责任编辑:落馥香

字数:140千字

印数:1—5000册

书号:ISBN∵978-7-80598-781-1∵K·270

浮生六记,一本富有禅意的中国古典小说名着。

英译者林语堂如是说:

我想,蕓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最可爱的女人。

两位平常的雅人,在世上并没有特殊的建树,只是欣赏宇宙间的良辰美景,山林泉石,同几位知心朋友过他们恬淡自足的生活——蹭蹭不遂,而仍不改其乐。

我相信淳朴恬适自甘的生活(如蕓所说“布衣菜饭,可乐终身”),是宇宙间最美丽的东西。

校注者吴言生如是说:

读《浮生六记》最大的收获就是能享受到悠閑之趣。

人非有品不能閑。

在商品大潮惊涛拍岸、人欲膨胀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读这本清纯的小书,你就可以皈心自然、神游八极。……看江中往来小艇纵横掀播如浪卷残叶,名利之心因之一冷……你更会领悟到作者夫妇那种超然于痛苦之上、真诚地享受生活的人生态度。

他在与妻子欢爱缠绵之际的感觉乃是“密友重逢”,可见这种夫妇之爱不限于肉体的感官的快乐,更深地植根于相知相许。这是一种被提纯了的夫妇之爱,于至淡中见至深。其中虽不乏肉体的感性的欢乐,但知己之情则构成了快乐之源……

閑情艳情两癡绝

∵∵∵∵∵∵∵∵∵——点校本《浮生六记》前言

∵∵∵∵∵∵∵∵∵∵∵∵∵∵∵∵∵∵∵∵∵∵∵吴言生

朋友嘱我校点《浮生六记》,盛情难却,免为其事。

《浮生六记》原来只有四记,后二记佚失已久。这次点校此书,收集各种版本时,发现有一种《浮生六记》,竟是六卷俱全的本子。偶尔一翻后二记中的《养生记道》,觉得有一段文字很眼熟:

圃翁拟一联,将悬之草堂中:“富贵贫贱,总难称意,知足即为称意;山水花竹,无恒主人,得閑便是主人。”其语虽俚,却有至理。天下佳山胜水,名花美竹无限,大约富贵人役于名利,贫贱人役于饑寒,总鲜领略及此者。能知足,能得閑,斯为自得其乐,斯为善于摄生也。

怎么如此的恍如旧识呢?随手抽出书架上的《中国历代家训集锦》,才知道这段话出自清代张英的《聪训斋语》。这本1992年由三秦出版社出版的《家训集锦》是我主编的,那年我对禅宗开始感兴趣,写了《禅的梦》、《禅门妙语》、《禅门公案》几本小册子,所以对带些禅趣的话印象特别之深,在编选时也尽量选入。两相对照,发现除了这段语带烟霞的话出自《聪训斋语》外,卷六《养生记道》中的相当一部分文字是沿袭《聪训斋语》的。

进一步追查下去,发现这本书是依据50年前上海世界书局出版的《足本浮生六记》排印而成的。该书收入朱剑芒编纂的《美化文学名着丛刊》,后面附有赵苕狂的《考》,《考》中说这个版本是同乡王均卿先生无意在冷摊中得到的,后二记确为沈作无疑。

随后又翻阅了一些资料,终于知悉:后二记不是沈复的原着,而是曾国藩、李鼎元、张英等人的续作——

***《东方杂志》复刊第十一卷第十八期载有吴幅员先生的长文《〈浮生六记•中山记历〉篇为后人伪作说》,文中指出,《中山记历》与清代册封琉球中山王尚温的副使李鼎元所著《使琉球记》中的部分文字,大同小异,是将《使琉球记》中的部分文字,“断章裁句,凑合而成”。

第六卷《养生记道》中的文字,除了不少取自《聪训斋语》外,里面的一部分文字,还与曾国藩“己未”到“辛未”间的十余条日记一字不差!

原来,足本不足,全本不全。

但发现这一事实之后,我反而感到释然。因为虽然后二记不是出于沈复之手,但有人续,并且没有署上自己的名字,这起码说明续书的人还没有贪天之功为己有,没有对别人的劳动实行拿来主义。毕竟这位续作者还是本着补璧的愿望,想给《浮生六记》一个足本,况且,还经过了一番加工呢。比如,上引的那段文字,起码他还将正文“美箭”改为“美竹”,较原文更通俗易懂;将“总无閑情及此,唯付浩叹耳”改为“总鲜领略及此者。能知足,能得閑,斯为自得其乐,斯为善于摄生也。”虽然失去了原文声情并茂的风致,但从充作续书的角度来看,又不失为醒旨点题的妙笔,无可厚非。

从这则材料里可以看出续作者不是完全不谙文法的。况且一本名着的问世,倘若残缺,倘若有不少的□□□,固然也不失为一种美,能让人想象玩味于无穷,但如有人作补璧的工作,不也是其心可鑒?所以这本《浮生六记》,也未尝不可以看作是“足本”,至少是个準足本。况且什么是足?什么又是残?从文学的反馈效应来说,只要写出那份情,传出那种趣,则原续非殊,足残何异?所以,曾国藩等人的作品,自当为《浮生六记》增色,与前四记相映生辉。我们充分相信读者的品鑒能力。这次校点,即以馆藏《说库》本为底本,校以《申报丛书续集•纪丽类•独悟庵从抄》、《美化文学名着丛刊•足本浮生六记》等,旨在为读者提供一个最全最为可靠的本子。

读《浮生六记》最大的收获就是能享受到悠閑之趣。

人非有品不能閑。

在商品大潮惊涛拍岸、人欲膨胀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读这本清纯的小书,你就可以皈心自然、神游八极。你可以到那浓荫覆窗人面俱绿风生袖底月到波心的沧浪亭,领略它的幽雅清旷,俗虑尘怀爽然顿释;你可以到幽静雅洁的萧爽楼,品诗论画诗酒流连体验烟火神仙之感;也可以到倚城屹峙白云悠悠的黄鹤楼上,看江中往来小艇纵横掀播如浪卷残叶,名利之心因之一冷……你更会领悟到作者夫妇那种超然于痛苦之上、真诚地享受生活的人生态度。本书卷六(《聪训斋语》)云:

即如东坡先生……当时之忧谗畏讥,困顿转徙潮惠之间,且遇跣足涉水,居近牛栏,是何如境界?

东坡贬海南时写有“但寻牛矢觅归路,家住牛栏西复西”之诗句。当时的海南是荒远之地,苏轼被贬到那里,虽然条件险恶,但不以为苦,对蛮荒文化加以认同,喜爱那里的淳朴民风,与当地人相处无间,胸怀开阔,时时消受人生的乐趣。缘此,他留下了珠玑满目的诗句,为中国文学平添了一份神韵。我近日在撰写《苏轼黄庭坚诗词评注》时,每读到这类诗词,都不禁泪洒键盘,对苏子处困而亨、不以穷达易心的乐观气质分外心仪。有了这份气质,什么样的磨难能压得夸他!人生在世,谁又会有,谁又配有这气质?沈复夫妇,是天下所有夫妇中最能持有这份气质的人,缘此之故,即使他是在写哀情、悲情时,也静穆安详如同雕像般美丽,难怪为后世那么多的人艳羡、称慕不已。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幸福的家庭又何尝相同。男女的结合,原是一段堪怜堪惜的缘分。但如果只是忙忙碌碌追腥逐臭的话,则贪看天边月,失却掌中珠,任你锦衣玉食,任你色貌如花,任你新潮“潇洒”,也不过是一对同床的陌生人而已,到最后仍不免比目成反目,亲家变冤家,又何曾沖出围城突出怪圈梦见沈复夫妇的千古高情!

《浮生六记》为世人所激赏的另一个原因,在于他大胆地写出了闺房之乐。

作者写闺房之乐,体物之细腻,笔触之婉曲,足以令人叹为观止。比如,当他回到自己的爱巢时——

蕓卸装尚未卧,高烧银烛,低垂粉颈,不知观何书而出神若此。因扶其肩曰:“姊连日辛苦,何犹孜孜不倦也?”蕓忙回首起立曰:“顷正欲卧,开橱得此书,不觉阅之忘倦。《西厢》之名闻之熟矣,今始得见,真不愧才子之名,但未免形容尖薄耳。”余笑曰:“唯其才子,笔墨方能尖薄。”伴娘在旁促卧,令其闭门先去。遂与比肩调笑,恍同密友重逢。戏探其怀,亦怦怦作跳。因抚其耳曰:“姊何心舂乃尔耶?”蕓回眸微笑,便觉一屡情思摇人魂魄。拥之入帐,不知东方之既白。

女性的羞涩、丈夫的狡黠、欢情的酝酿、感觉的颤栗,都萦绕笔端,摇曳生姿。这是一段极艳极美的文字,却艳而不冶,媚而不妖。

他在与妻子欢爱缠绵之际的感觉乃是“密友重逢”,可见这种夫妇之爱不限于肉体的感官的快乐,更深地植根于相知相许。这是一种被提纯了的夫妇之爱,于至淡中见至深。其中虽不乏肉体的感性的欢乐,但知己之情则构成了快乐之源:

蕓曰:“宇宙之大,同此一月,不知今日世间,亦犹如我两人之情兴否?”余曰:“纳凉玩月,到处有之。若品论云霞,或求之幽闺绣闼,慧心默证者固亦不少;若夫妇同观,所品论者恐不在此云霞耳。”

閑情浸染了艳情,这就使得闺中之乐带上了更多的烟霞之气,使温柔乡人化作“烟火神仙”——这是书中多次提到的他们夫妇在一起的感受。正因为他们能够冷静地看待自己的这份情这份爱,才更能意识到它的真正的美,他们才不但相看两不厌携手度此生,而且还想把这份情缘延续到来生来世生生世世……

人不癡情枉少年。连参禅悟道都须是性情中人,又何况乎文学!文学之所以能感天地泣鬼神,不外乎一个情字。本书的成功,正在于写出了閑情、艳情。写閑情,泉石膏肓;写艳情,绮思入骨。閑中生艳,艳里透閑,缠绵悱恻,哀感顽艳,令人爱不释卷,所以独秀于文坛,成为传颂不衰的名篇佳作。

在大家都渴盼读到文学佳作的今天,出版这本清醇美丽的文学名着,一定会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为便于理解,这次校点,在有关全书宏旨的地方加了简注。书前有林语堂先生序言,书后附有俞平伯、赵苕狂等富有诗人气质的学者对《浮生六记》的评论(为保存原貌,评论中不合现代文规范的字词,未作改动),也会对读者有所启示。

吴言生

1995年4月初稿

本书初版于1995年,由西安出版社出版。此次应落馥香女士之约,由山西古籍出版社列入《中国家庭基本藏书•笔记杂着卷》加以再版。再版时,做了相关改动,将原来前言中对每一卷的简介移在正文作“题解”;将原附录中林语堂序言移前作单独序言;原来没有注释的卷次,增加注释若干。

光阴荏苒,弹指十年。检点旧稿,悲欣交集。

是为记。

吴言生

2006年11月补记

∵∵∵∵∵∵∵∵∵∵∵∵∵题浮生六记

∵∵∵∵∵∵∵∵∵∵∵∵∵∵∵∵∵∵∵∵∵∵吴言生

鹧∵鸪∵天

烂漫性灵绝代希,

天涯携手访幽奇。

浮生哀乐花经眼,

尘世悲欢只自知。

情已忏,

意犹癡,

秋风红叶独眠时。

他生若续此生梦,

踏遍烟霞慰所思。

1995年3月

随手从《浮生六记·闺房记乐》摘出几句,与大家共赏:

·余生乾隆癸未冬十一月二十有二日,正值太平盛世,且在衣冠之家,居苏州沧浪亭畔。天之厚我,可谓至矣。

·及登舟解缆,正当桃李争妍之候,而余则恍同林鸟失群,天地异色!

·每当风生竹院,月上蕉窗,对景怀人,梦魂颠倒。

·入房,蕓起相迎。握手未通片语,而两人魂魄恍恍然化烟成雾,觉耳中惺然一响,不知更有此身矣。

·檐前老树一株,浓阴覆窗,人面俱绿。

·少焉,一轮明月已上林梢,渐觉风生袖底,月到波心,俗虑尘怀,爽然顿释。

·余曰:“来世卿当作男,我为女子相从。”蕓曰:“必得不昧今生,方觉有情趣。”

·少焉,月印池中,虫声四起,设竹榻于篱下。老妪报酒温饭熟,遂就月光对酌,微醺而饭。浴罢则凉鞋蕉扇,或坐或卧,听邻老谈因果报应事。三鼓归卧,周体清凉,几不知身居城市矣。

·布衣菜饭,可乐终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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