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关掩月∵宝剎留云——江西新余崇庆寺杂记

聂朋

我曾多次前往江西新余仰天岗的九龙坡,每次的感觉都不一样。第一次来到这里,对中国古代环境科学略知一二的我,就看出了这是一块真正难得的风水宝地。这里西南,背风藏气,山体从东北西三面环抱而来,土质滋润,林草丰美。山溪从北面山顶慢慢流下,水质清澈甘冽,令人回味无穷;溪水沿左侧蛇穿而过,给厚实的山体平添了一股生气,一缕灵光。第二次来到这里,一栋二层楼的佛教居士林已经屹立在眼前,原来是新余的居士慧眼独具,发心诚恳,修建了新余第一处合法的佛教活动场所。第三次来到这里,赫然一座大殿正在建设之中。我知道,筹划多年的崇庆寺迁建工作已经开始了!

提起崇庆寺,就不能不说说新余的佛教文化,文化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按照孔子的观点,华夷之别在于文化而不在于种族。所以秦国开国之初,僻处西面,文化落后,被中原列国视为夷狄;而商鞅变法之后,学习并追赶中原文化,就被天下视为华夏一份子。从文化层面上看,如果你虽然是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有着中国的血缘,却不懂得中国文化、不会运用中国文化、并且不会从心里认同中国文化,那么你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中国人;反之,如果你虽然生来金发碧眼,没有中国血统,却仰慕、运用并认同中国文化,生活在中国文化的氛围之中,并以保护发扬中国文化为己任,那么你可以算是真正的中国人了。传统文化的缺乏已经使我们这一代可能成为文化上的畸形儿。对西方文化的盲目崇拜和对中华文化的一无所知已经成了一个永恒的矛盾,许多人说英语头头是道,讲国语结结巴巴,对中华传统文化一窍不通,这种“新新人类”不仅摇头摆尾,扮酷装疯,而且“前仆后继”,层出不穷。著名时装设计师胡晓丹在为他新推出的服饰展“盛世中华——流动的紫禁城”选拔入围模特时,在众多无比靓丽的女子中,却很难发现他眼中的真正的东方女性,他正在为难寻温和内敛、含蓄高雅而又不缺乏坚毅果敢的中国美人而苦恼。而在占全国人口极少数的艺术工作者中,甚至一些所谓“大家”也体会不出“深山藏古寺”的意境了。

说到佛教文化,它虽然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却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组成部分,它博大精深,空灵绝妙,值得发扬光大。佛学并不是消极的东西,而是冷静的观照,它像空调一样冷暖两用:当你意志消沉时,它要你“勇猛精进”,发奋图强;当你头脑发热时,它要你冷静沉着。佛学让人追求而不强求,让人永远前进,不要停留、执着于现有的境界。佛学强调“直心是道场”,要人以平常心、正直心坦然面对一切;从“佛”字的字形来看,可以拆为“人”和“弗”两部分,这不就是一个“人”在“弯弯曲曲的人生路上”“直着”行进吗!佛的本义是发掘人的本性,激发人的潜力,故人人皆可为圣,人人皆可成佛!可惜我们现在许多人对佛学知之甚少,未能很好地利用。

自古以来,新余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又位于佛教环境很好的江西,处在名山古寺的包围之中。这里既有着比建县历史更长的佛教史,又有着悠久的佛教文化传统,而崇庆寺就是我市佛教文化的精粹所在。崇庆寺原来位于新余老县城西门外百步许的地方,即今新余钢铁总厂苗圃内,本是新余仅存的佛教建筑,为清代穿斗式单檐木结构。崇庆寺的创始人是隋代新余县人,他姓唐名兴,也许是个居士,也许只是一般的供养人,也许两者兼而有之。那时江西是禅宗的传法中心,仁寿(601—604年)间,禅宗三祖僧璨在毗邻新余的吉州传衣法给四祖道信,道信居赣二十余年,曾开法传徒于吉州。就在四祖接受衣法后的大业(605—618年)年间,唐兴将自己的住宅捐施出来,改建为寺庙,名字就叫唐兴寺。宋开宝(968—976年)间改名为安和寺,太平兴国五年(980年)赐“崇庆寺”额。由于寺近龙泉,故称龙泉山。元代中后期,崇庆寺进行了维修,新余籍诗人傅若金在他的两首纪游诗中,盛赞新修的崇庆寺“绀柱明蛛网,青莲映玉台;”、“半岭晨飞锡,诸天昼雨花”的庄严妙景。元末壬辰年(1352年)毁于刀兵之乱。明洪武三年(1370年)重建前天王殿、大雄殿、后毗卢阁、花雨台、左右钟鼓楼,东接兰堂书社,西枕木鱼山冈,最为一邑之胜。邑人刘松有联句咏曰:“龙泉寺古山连郭,花雨堂虚月到钟。”极赞崇庆寺的高古之美、月夜之美以及钟声之美!

那个时候,佛寺还发挥了辅助教育的功能。寺庙往往也是一个又一个穷书生发奋读书的栖息之所、圆梦之地。新余籍历史名人——曾任大理寺少卿的张固就与寺院特别是崇庆寺结下了不解奇缘,留下了出尘之人与读书之人相识相知、携手共修毗卢阁的佳话。这位出尘之人就是明代前期崇庆寺的一个住持,他为巢溪张氏子,号巖石,性恬适,有古人风;并且禅修自足,以如来相证如来果。张固入仕前常来寺中,认识了巖石,与之过从甚密,巖石常劝张固读书砺行。张固体谅、感激他的真诚,顺从其意,更加刻苦读书,并以寺中毗卢阁为休憩之所。在崇庆寺苦读不到一年,张固考中举人,巖石希望张固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并感叹说自己的识人之才已基本应验了。宣德四年(1429年)张固考中进士。当新科进士赴琼林宴后,巖石驰书求张固留一言作为纪念,张固却谦虚地视巖石为恩师,推辞说:“宝剎历代胜境,其址不俟增扩,龙像无烦增饰”?“我为什么留志呢?而且县内诸君子早已以诗文播扬恩师的佛法,又何事留志呢?”?巖石却回复说:“我既入空门,虚名并不是我所崇尚的。况且我对于先生(指张固)来说,虽不敢说有知人之哲,然而相识一语,何可不传,‘抑且俾后人作达观想。’”?由此两人合计整修毗卢阁,以示不忘。张固捐资命匠,巖石负责施工,数月之间,便告竣工。游观其中,只见毗卢阁前接大雄宝殿,西枕本寺之木鱼山,后临花雨台,东映本寺之兰堂书社,四境联络,巧若天成。张固喜不自胜,携巖石之手说:“师前以此居我,我兹还以为老师憩息所,即此写相识,快乎不快!”?巖石说:“必刻石以垂不朽。”?于是张固挥笔写下了《重修毗卢阁碑记》,刻石立于毗卢阁前。

尔后,太仆丞张春曾经傍晚登临毗卢阁,赋诗赞美夕照崇庆寺、月映毗卢阁的妙景,有“攀林踏阁招同调,步月看云非异乡”之句。崇祯年间(1628—1644年)又增建武当行宫于寺后。明末清初,屡经兵燹,殿庑十存一二。康熙丁卯(1687年)年吉州僧玉璞驻锡于此,首先修复毗卢阁。次年又募建大雄宝殿及前殿上下左右廊房,山门佛像焕然一新;同时手植林木,增置赡田,复置猪豕绫,作为本寺风水上来龙山的分脉,以为寺境。康熙戊寅(1698年)年春,知县李廷宰在寺西旧址建亭,并在其间种树凿池,杂莳花木,时来寺中,以作为办公之余游憩之所。这样崇庆寺又成了衙门官员参游之地,政治地位高于其他寺院。有一个夏日,李廷宰下乡劝课农桑,顺路来到寺中,诗兴大发,在《夏日出西郊看雨至崇庆寺诗》中盛赞寺景曰:“青山四面开禅境,翠竹千竿静法王。”此后知县张景苍复建寒碧亭于山后。张景苍对佛学颇有心得,他曾斋宿寺中,看了孝廉赵帝云题于壁上的诗文,于是依照赵诗用韵的次序,写下了四首唱和诗。诗中以景化情,有“露从清处远,花在静中香”等富含禅意的佳句。由于崇庆寺为天地灵气之所钟,故为新余县历代胜境,吸引了许许多多文人雅客前来游览,他们往往发怀古之幽情,留下了不少佳言妙句,如“霜气欺人催菊老,磬声唤客看云飞。”(《张钟瀛过崇庆寺步壁间韵》)“满院翠帷参玉版,弥天花雨界金绳。”(《李曰庚午首春饭崇庆禅林作》)等。而今,崇庆寺尚存主体建筑大雄宝殿、西配殿和西僧舍。

为了更好地保护这座千年古寺,为了延续新余市佛教的慧命,同时也是为了培植新余市文化的多样性,新余市终于实施了酝酿多年的崇庆寺迁建计划,将它迁到城北仰天岗的九龙坡。随着它的迁建,这里将成为人们放松身心、休閑静思的好地方。将来的元旦、春节,全体市民们也许会听到从崇庆寺传来的新年钟声!我们相信:经过多种文化的熏陶之后,在抱石故里这个充满艺术灵感的土地上,不但会产生许多能够体会“深山藏古寺”的意境的杰出人才,而且会推出一批能够描绘出“深山藏古寺”意境的大师。

注释:

《新余县志·崇庆寺·张固重修毗卢阁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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