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我再度与一尼师上阿里山,山上唯一的寺院—慈云寺是兴建于苍郁森林里,环绕寺外的是累经数千年而仍屹立高拔的古树,林外山岭密布,每至晨昏,云海环于山中,实在是雄丽的美景!而樱花树下缀满的奇花野草,更给大地添增几分幽雅,置身其中,有如处于世外桃源!

此地本为公墓地,所以除了寺旁的墓地外,阒无人烟。记得过去我曾居此,天天下雨,每至夜晚十一时便停电,昏暗寂静,令人有凄然寂寞的感觉。寺旁有间又简陋又古老的无门小屋,是专安置骨灰的地方,这些骨灰放在许多小箱内,每箱都明白的记载着亡者的姓名,大部份是日本人的名字,其中还有位日本出家尼师!小屋经长期风吹雨打已倾斜不堪,四周野草蔓延,景况的萧条,使人见了不胜嘘曦!

在我离寺之际,便决心重建小屋。于是和主持伦参法师商讨。结果虽得同意,却因阿里山人出资太少,不能如愿;只好返嘉义募款,凑足缺额,寄上山重建小屋,现在已兴修完毕,不但这些骨灰有永远安息地方,就是以后阿里山人的灵骨,也有了安置之所。

第四天,我独至香林村找过去常到寺院和我作伴的十六岁小妹妹—高素兰。因为她的母亲身染癌症,长期治疗未见好转,特别去探问一下病情,也是人情之常。谁知一进其家门,便见她母病倒床上,面黄肌瘦,眼神凶猛,令人惊悸。又另见素兰在浴室洗尿布,深觉奇怪,便问其因,素兰说:

‘我妈病势日益恶化,现在整天不想吃东西,只是一直喊渴,我只好奉侍她不断地给她喝开水,可是喝下开水都很快地从膀胱排泄出来;更糟的是,排尿时自己觉察不出,只好像婴孩似地用尿布,所以每天我必须洗一大堆尿布。’

原来她母亲已病至严重的程度。我不禁想起我的父亲也是癌症去世的,在临死之前病情和她母亲完全相同,也是一直喊口渴,丝毫没有食欲;当时我们只在父亲床边放一壶茶,任他饮用。现在看素兰如此辛劳服侍她母亲,还得做家务,照顾四个年幼的弟妹;自己又要上学念书,而她的成绩始终保持着优良,实是不胜感动。于是我告诉她:

‘你的孝心一定会带给你光明的前程,希望你能如此不懈地做下去。’

继又安慰她母亲:‘人生在世就像是落入茫茫无边的大海中,难免逢遇高浪摧残。再说我们人的身体本为因缘假合,一旦缘尽,体便消散。只要你至诚勤念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或其他诸佛菩萨名号便能消灾增长福寿。如寿命已尽,诸佛菩萨也会来接引你至西方极乐世界的。’

‘是的,人生真是苦海;我快到西方世界了。前几天梦见观音菩萨穿件白衣,像天仙般地飘逸,手上拿一座铁莲花到我面前,转瞬间便消失不见了;临走时,我还伸手取下菩萨的衣带,不知这是表示些什么?’

‘你定和菩萨有缘份才能相见,记得从前不论风雨都叫素兰到佛寺和我作伴,不顾自己需要别人照顾,你的慈悲一定感动了菩萨;所以菩萨前来接你。可惜你未深入佛法,获得的莲座不能达至上品莲座。莲座有上品、中品、下品等三种之分;而金台属上品,银台为中品,铜台、铁台皆属下品,只要以后你能念佛,必能坐上品莲座的。’

‘可是我没念珠怎能念佛。’她脸上似有忧虑的神色。

‘那不要紧,不用念珠也可念,只要专诚勤奋,毫不懈怠,便会有所成。最近我为别人诵经。获得报应很大,我想明天来为你诵些好吗?’

‘欢迎你为我诵,只要我的病能好转,以后一定持长斋。可是现在不行,因为现在病体虚弱,必须吃鱼肉等补助营养。’她愉快地说。

‘已经病到东西都不能下咽,心里还想吃鱼肉,这样怎能获得上品莲座呢?’我这么想,但恐怕伤了病人的心,只好闭口不说。

第二天早上,我到她家诵读‘金刚经’和‘心经’,又过一天再去探问她时,她已能起床,眼神也不再像上次那么凶恶,较前温和,很欣喜的说:

‘从前每晚至少必须喝十几次的茶,昨晚只喝两次,又睡得很舒适;入梦中似乎觉得有人抚摩我的双眉。今早起床,也吃下一碗粥,又能步行到外散步。你的诵经力量真是不可思议!’

‘有人抚摩你的双肩吗?那一定是地藏菩萨无疑了。因我每次诵经,地藏菩萨一定暗中赞助我的,你病体刚转好,还是不要外出,以免引起伤风。’我惊异地说。她答应后,我再继续诵一次便回寺。

回到寺中,屈指一算,已过了六天。记得从前在家时一方面操劳家务,另一方面为佛事忙碌,身体日益消瘦,这次上山是打算静养一小段时期,现在虽身居山中,获得清静安适之愿,却总不如在家的舒服。光阴似箭,何等快速啊,我怎能把宝贵的时光浪费在安适之地;所以,第二天我便整装下山。在回到家的第二天早晨我随即接到素兰来信:

‘自您下山,家母病体即刻转坏;前年您居山上的日子里她一直是非常健康,您一下山她又病倒;前几天承蒙您诵经的功德,她的重病复再转好,可是您再离开,她又不能起床了。家母认为您一定具有很大的福份,希望您能再度上山,继续为她诵经几天?’

我回信告诉她:‘真想上山看你的母亲,可是,上山的机会大概没有了;因在寺中的最后一段日子(也就是法师回香港后),那位自高雄某寺雇来的工人,脾气暴躁,常借故摔坏东西,拿我当出气筒,显露出不欢迎我的神情;所以,我不能再住下去,希望你能体谅。身体本属无常,正如一间房屋,终究会腐败破坏的,生命也有终止的一天。只要明白自性的永存不灭,又何必计较生命的存在?请你母亲常念阿弥陀佛圣号,就可以了。’

几个月后,素兰通告了其母逝世消息,她说虽然她母亲只多活三个月;不过在临终二日前还一直念阿弥陀佛圣号,并且预知死期,向家人交待后事,然后安祥去世。

五、临西妙境,却为地藏经而滞留

一般人若遇恶劣环境便寻找死路,认为一死了之,痛苦也就解决了。殊不知死后的苦痛比活于世间还增千万倍,因人身正如一间房屋,心灵好比主人,寄居于屋,如果一旦失去人身,心灵等于无家可归,便流落到空芜荒废之地,也就是云聚恶鬼的污浊地方。一般人如死后流落到这种地方,就易受厉鬼的要胁压迫,那时想再得回人身已不可能了。世尊所谓:‘得人身者如爪上土,失人身者如大地土。’可知做人的机会是如此渺小,我人又怎能随意轻生?所以,我认为如果不是为了真正伟大、高超的理想,我们绝不能妄求死路。

过去我屡经患难,就如已经面临死亡之境:每次也自觉死了一般,对这世界亦不再有所眷恋。但既而一想,死后到底去何处?每念及此,心情顿时迷惘,如飘忽于茫茫大海,不能握得上岸线索。回忆星云大师所着‘十大弟子传’中有一段事迹:‘当时佛和大弟子们,一到涅盘(入灭)时候,便能随时进入涅盘。’我想如果能到此境界,岂不就是最美好的时候?所以我决心求得涅盘妙法,民国五十七年七月我请会性法师开示。其大意为:

‘这种功夫就是依据真功德而自成的,一有足够的真功真德便能自得,不是用教导得来的。’

听完法师的指导我亦无法了解,只好自发誓愿:‘自此愿实践地藏菩萨样之菩萨道。如做佛事,一不顾牺牲自己,尽力而为。祈望诸佛菩萨助我达成愿望。’

一年后,高雄佛光山东方佛教学院院长星云大师,初次莅嘉义佛教会宣讲‘佛说阿弥陀经’,大师在这段期间阐述‘净土法门乃是最简易成道之法’。我即刻深信不疑,自此开始实行念佛。过去我虽知道净土法门最好,但因平时繁忙,未能深入此微妙法门。而且过于自信‘自力妙智’,不曾精诚念佛。现在开始至诚勤念,过了两三天便梦见这样的情景—我的念珠忽然飘至天空中,而我居然能奇妙地飞上天把它取回。又过几天,我梦见当我念佛的时候,忽然念珠变成一串灿美的宝珠。再经数天,我独坐房内念佛,朦胧中飘来一阵阵浓烈的异香,当时我还不自觉得流下泪来。还有次在失眠的夜晚,我起床念佛,仅过数分钟便安然入睡。

回想几天以来的奇妙瑞相,使我更加深信念佛法门。但我所受的感应并不只限于此。有一天,家人责备我忙碌佛事实在毫无裨益,一死算了。我不敢争辩,只默念阿弥陀佛的圣号,当时心情有如在火坑被火煎熬似的,痛苦至极;而我对这世界的一切欲望也一扫而空,仅想依赖阿弥陀佛的大慈力来救我跳出可怕的火坑。果然,我的愿望实现了,一小时后,我闻到了浓烈的异香,心地也不自觉地开朗舒适起来,犹如飘忽在虚空之中。如此妙境维持了一天,最后,终于拜见了阿弥陀佛的尊容。我随即明白一定是阿弥陀佛来接我到西方了,一时感到心脏逐渐无力,差不多在将断气时,猛然一想:

‘我募款的“地藏经”尚未出版,此愿未了,怎能生西?’

奇妙得很,这个念头一生,我立刻堕落下来,瑞相也消失了。过了几天,心脏仍未复元。

五个月后(民国五十九年正月二十三日)我再度遭受家人无理的责备,无路可走;又开始默念阿弥陀佛圣号。不到一小时又再闻到浓烈的异香,心也像上一次似的飘至虚空中,经过情形和前次差不多,所不同的是另发现一座金色莲台,还听到一阵小孩嬉戏喧闹之声,像是到了西方清净快乐的境地。这天晚上入睡之时,犹恐此微妙心境消失,只好再继念阿弥陀佛,直到天亮不觉厌倦。这微妙心境继持续两天,我的心脏已无法支持了;在我明白阿弥陀佛再次接引我到西方了,猛然,又兴起了一念:

‘我应继续行道,宣扬地藏菩萨的大誓愿,现在还不应该往生西方胜境享受快乐的啊!’于是再度堕落下来。

两度临西妙境虽未西去,却使我了解多年来所疑问的涅盘之法。临西之时,物欲、人情均不足令我牵挛挂念,只有‘地藏经’使我挂怀。如此看来,地藏菩萨一定和我有段殊胜因缘的吧?我应好好体念地藏菩萨的大悲愿,继续行道才对,我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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