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龙江寺漫笔

福州龙江寺漫笔

欧孟秋

榕城西郊，闽江北岸，有座龙江寺。卷帘侵竹影，穿牖入江声。浓绿的橄榄树，微黄的芭蕉林环抱着，最是让人体味到静寂之景与恬淡之情的交融，好让心灵觅得一丝随缘自得的情怀。

出福建农林大学西门约百米，一道道新辟的苗圃，碧绿青翠交叠着、绵延着，如同春日晨曲的五线谱。薄雾氤氲，对岸宛似一幅朦胧的山水长卷。几丛散淡的却是苍老的树林和几座规矩的恰是现代的建筑被揉和着、错综着，因是迷离，觉也浑然一体。不经意间，雀儿迳自萧疏的芦苇翩翩而起，白鸥向着酥软的沙滩款款而下，宁静和谐当是目下心底的主旋律，悠然引领人们来到这一方清净的胜境。∵

这里望得见涵水逗烟的金山寺。首访龙江寺时，我是奉陪怡山西禅寺赵雄方丈从金山寺泛舟而上。鱼影暗随篷影动，雁声遥与橹声齐，尤其是竹篙点击着浅水处的鹅卵石，那声响犹如含蕴着敲动键盘的意味，一路走来，熹微的晨光送着粼粼波光，心镜闪见微妙的幻觉和浮想。∵∵“只因忘宠辱，到此不伤神”，我忆起那位宋代高僧的诗句，顿觉得无碍无挂，静坐参众妙，清淡适我情，惬意中我曾想，兴许今夜有幸能与诗侣趁月而清梦同游了。

回到现实中来，你不能不钦佩勇猛精进者的大作为。1998年夏，龙江寺遭遇闽江巨大洪灾。监院释通善法师，慧根宿具，专心念佛，持之不懈。这位慈善娴静的比丘尼竟以十二分的毅力和勇气，引导僧人与善众齐心协力，披荆斩棘，投入灾后自救和寺院重建工作。经各方支持，时隔不久，寺院修复一新，大雄宝殿、教主殿、客堂、山门亭各具规模，观音阁也在筹建中。治心问病者、祈福感恩者、慕名而至者日见其众，人们还不时流传着几多美丽的传说，平添了些许意趣。

依山临水的龙江寺，自然风貌优越，而又不失独具的文化品位。险峰先生题写寺名，落落大方，笔意高妙。赵雄大和尚善隶书，为大雄宝殿题联：“莲座拥祥云名刹宏开登净域，檀林施法雨慈航普度指迷津”，闲适自如，深静平和。远风先生书清人杨雪沧句：“持钵咒大江淘尽恒河沙数，∵∵迥轮生满月送来梵海潮音”，刚健沉着，笔情高雅。文稷先生为“三一教”主殿撰联并书：“迹溯龙江立教圆融儒道释，禅参鹿苑明心妙悟去来今”，文思精巧，笔势婀娜。更有信士碑文《借借室与龙江祠》，叙其缘由，彰其价值。这些都无疑增添了寺院的文化含量。人文之流韵溢彩，喻示着此间一份非同寻常的魅力。

论起林龙江，这也是闽人的一份骄傲。他是400多年前明代中国一位卓然独立的思想家和爱国志士。龙江先生名兆恩，生于福建莆田。他出身望族，却在82个春秋的非凡生涯中以半个多世纪的精力潜心研究心身性命之学，建构了以儒为本，以道入门，以释为极则的“三一教”学说，主张涉世、忘世和出世的融合，盛行于明末清初，影响及于闽台港澳和东南亚地区。据传，马来西亚就有“三一教”堂千余座。明嘉靖二十二年至四十二年（1543-1563年）间，倭寇屡犯莆田，百姓不堪其扰。先生则倾尽家产，或犒劳义军，或赈济灾民，拯军民于水火，不遗余力。明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先生曾寄寓福州洪塘金山寺，书房名为借借室，后在高沙村结一草庐，亦号借借室。这便是龙江祠、龙江寺的前身。

如今的龙江寺让人们永久地仰慕这位在精神世界独树一帜的乡贤。人们欣赏他山川寄迹、天地为庐的阔大情怀，赞美他在精神领域的思辨、革新和创造，传诵他忧民爱国的千秋佳话。当人们置身于龙江寺的时候，也许会多一番禅悟的启示，会多一次心镜的磨拭，也自然会多一回超乎尘外的自由与快乐。

（作者为福建省文史研究馆副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