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法光寺散记

凤城其实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城,它只是中国江北的一个普通小镇。法光寺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寺,据说寺名源自于一位高僧的偈句:佛法灵光,是名法光。又据说在山门挂匾的当晚,那位高僧便在寺中圆寂了,后来寺内的香火便出奇的旺盛。我们一行四人初到法光寺是旧历年正月的一个午后,整个寺院还浸没在过节的香烟中。∵

一进寺门,便听到阵阵高低起伏的诵经声,正殿中两排僧人正长跪于蒲团合十礼佛,身前的条案上放着泛黄的经书。常人眼中拗口艰涩的语句于他们似乎不啻于美妙的诗文,有的高声诵读,有的低声吟哦,痴痴寻求着内里的精义。一位老法师打横坐着,于是我便得见他的气定神闲:双目低垂,嘴唇翕动,右手不紧不慢地敲打着面前的木鱼,在诵经声中注入了一连串时断时续的音符,也在众人的心间敲上了佛的启示与感召。风过处,听得一阵铃声,飘渺中夹着凝重,空灵中透着质感,沿着黄漆的殿墙循声望去,殿顶檐角上挑出的几个青色铜铃在风中轻摇,铃声忽远忽近,若有若无,遥远与茫然中洋溢着古趣与佛意。此时,潜意识里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错觉:清灵的铜铃声和庄严的诵经声汇在了一起,于是隐隐领略到了老虎闻法,游鱼出听的动人。暗暗叹道:静坐听梵音,该是另一种美妙的人生吧?∵

《涅磐经》云:“如来背痛,于双树间北首而卧。”一直想一睹佛病中的卧姿,可是寺庙中躺着的多为罗汉。初见法光寺的卧佛殿,颇有几分欣欣然。由于南向的殿门,如来成了西首而卧。侧卧的佛像一手支头,一首屈于胸前,表面并未镀金,是光洁的釉质。即使在病中,佛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安详于宽容,身上被好心的寺僧或是香客盖上了一床大红的薄被。古时晋庾公见卧佛尝曰:此子疲于津梁。现在看来,倒是感于风寒了。在佛教徒虔诚的信念中,佛法是广大无边的,可同时生为凡人,他们又不得不臣服于亘古的自然。于是,他们为病中的神佛盖上了被子。看着这一片暖暖的红色,我也不禁相信:这一袭薄衾定能为心中的神偶挡住外界的无尽风雨。因为,这已不是普通的被子,而成了信仰的又一种物化。∵

沿着寺中的回廊来到一个偏殿,殿门上有匾,却不着一字,只见班驳的底色中泛出青黄的本质。殿中有些昏暗,供桌上两支红烛的火苗跳动着向上,一盘灰黄的檀香在一个瓷质的小塔顶上树起一柱香烟。殿内有一个盘膝打坐的僧人:一领青衫静静地被笼在烛光的黄晕中,洁净的头皮折射出缕缕青冷的光。一个年迈的庙祝走来告诉我们这殿本来就没有名字,内坐的僧人更是自小出家,法号即为无名,临走还说这里的菩萨最为灵验,不妨进香许愿云云。同行四人互视一笑,悄然返身离去。无名之殿实有无名之匾,无名之僧亦有无名之名,殿无名,僧亦无名。突然想起《维摩经》记文殊菩萨言曰:“乃至无有文字言语,是真入不二法门。”果真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果真是妙,妙不可言。∵

待到信步出寺,天色已近夜幕,寺内依旧香烟萦绕,没有风,极素的檀香味似乎要凝固在落日的夕照里,凝固出些许智慧的沉重。是的,佛家讲究一个“悟”字,在佛寺里,凡人也常有能体会的智慧,凡人也常能参悟出令人心动的惊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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