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何处(记游安岳)∵

记游年初遍游安岳石窟之浮思。∵

菩提何处

菩?璞

今朝郡斋冷,忽念山中客。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

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踪?

——(唐)韦应物?寄全椒山中道士

韦苏州诗如浑金璞玉,不假雕琢成妍,唐人有不能到。∵

——(宋)魏庆之?《诗人玉屑?蔡伯讷诗评》

其实白石也罢,璞玉也罢,原本恬然栖于山中,是比山中道士或者唐人诗句更为自然之物。说诗如璞玉,倒不如说璞玉如诗;白石能不能煮,那也不是山中道士们说了算,不如说“白石可煮”乃是一种超凡入圣的思想使然。璞玉有原朴之美,若经巧工雕成玲珑剔透的美器,也堪称世间尤物。然而有两种情形,却不由得你不去神伤;有两种情形,却不由得你不感怀返朴归真的艰险。这是两种什么样的情形呢?

在山乡的泥径远处,有一玄妙的去处——玄妙观。单听这地名,玄妙观,便让人感到莫名的玄妙。道经上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而这众妙之门正是我即将一观的,“玄妙”竟然是可以一观的,一种超然的悦恬然而生。而这超然的悦竟那么期望借助于视觉的完整与清晰,期望一些仪式般的宗教感受,便注定这泥径中的跋涉也并非超然,这脚步无非是奔向一个道教遗址的名称及其预期的视觉感验,这终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呢?

山腰的一块豁然开阔的地面上,两个村里的孩子在一块石板和砖块草草搭就的乒乓球桌边,嘻嘻哈哈地打着乒乓球。一名中年的村妇在拣拾柴草,有些不解地打量着我。这一片乡间土地上的惯常风物,甚至连想像中的庙宇都没有,谈不上玄妙;然而到了,泥泞中的脚步真的到了目的地——这的确就是玄妙观。

我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称之“玄妙”的事物。我甚至就在那个草草搭就的乒乓球桌下发现了一个类似柱础的残片;还在村舍旁发现了一口枯井,并且从井边的一块刻石上知道这个曾唤作“桂香井”的水源凿于清代光绪年间;视线穿过井边的藤蔓蕨草,竟还有一通漫灭殆尽的古碑,仅仅能依稀辩识的一行“大唐天宝七载”刻文,让我与对“玄妙”的预期视觉倏然相遇。(这通石碑可能就是文献上所说的《启大唐御立集胜山玄妙观胜境碑》,碑高2.4米,宽1.3米,碑文阐述了道教历史及发展概况,并说明了从唐“开元六年”至“天宝七年”的30年间玄妙观凿刻造像始末。)

然而,山腰的一块平顶巨石才真正将“玄妙”环抱着绕行而来,那些雕凿于巨石四周的盛唐时期的道教造像仿佛正娓娓道来:“玄妙”本可一观。我自然而然地开始了绕石而行的“玄妙”之行,时值正午,骄阳炙烤着大地、巨石与我。

腆着肚腩的护法神、长剑拄地的神将、手执宝扇的老君、分侍左右的金童、玉女、女真人都没了面目,风化将这些当年的偶像还归了砂岩,岁月终究漫灭了雕琢之物。如果对着岁月感伤兴许还能平添几分古意沧桑,可我在凝视间看到了一些更为“玄妙”的痕迹,这“玄妙”却令人神伤——一窟老君立像的道袍全然成了一面旗帜,这旗帜凿写着铮铮格言:听毛主席的话!侍立两旁的真人的道袍又成了祝福的广告,这广告凿写着拳拳祝祷:毛主席万岁!

一观“玄妙”的期望化作“玄妙”的神伤,一路蜿蜒,生成着一种美器毁损之后的非玉非器的“璞”。这“璞”如此刺目,让人再也无法雕琢玩味。然而“璞”的演化史并非如此终了,还有另外一种情形让你断续神伤。

在一位乡间老人的指引下,看到了一尊据说是唐代的石塔——报国寺塔。看到这尊石塔的时侯,便立刻被它独特的外形所迷恋和迷惑了。它为全石结构,三层八柱,每柱有六个棱面,每个棱面上都刻有各种佛经的名目,字体丰润遒劲。每一层的外檐虽已毁损殆尽,但横边上每边各凿四个圆面,面内刻雕有神态各异的菩萨像却依旧清晰可辩,精美工巧。塔心为一巨大的六棱石柱,一以贯之,顶天而立,但柱身上并无任何文字,当是更为功用而非雕饰之构件。

如此之塔,不可登临,只可远观;似幢似塔,如楼若阁,倒又只能看见些佛经名录,独自揣想些史学风格罢了。四处细察,也未能看见任何雕造纪年的题记,不禁一阵怅然,既名报国,国朝岂可无名?梁思成先生的《中国建筑史》曾经讲到过江苏江宁县栖霞寺舍利塔,书中这样描述此塔:“塔全部石造,平面八角形,共五层。初层塔身颇高,立于堂皇富丽之须弥座及仰莲座上。塔身每角立倚柱,正面刻作门形,其余各面浮雕金刚菩萨等像。柱头间有阑额,但无斗拱,仅出混石一层以承檐。塔之建造年代无确实纪录,然考其建筑形制与雕刻作风,当为五代吴越王朝物。”仅有的那么一点粗浅的史学联系让我神思联绵,然而每一次注视那空悬而立的塔柱中透过的光束之时,总是会发现那么多异质的纪录,这无门、无梯、无斗拱、无纪年、无实心空心塔形制之两分的古物,甚至也就是一个无人问津的残迹罢了。

这样的残迹又何尝不令人神伤呢?这是一种莫名的神伤,是一种既不登楼思乡,也不赋辞强愁的幽幽的神伤。这奇妙的似塔非塔之物不也和那满山的红砂岩一样,寂寂然返归入一片并无格式和雕琢可言的乡间生活之中。“璞”的演化史终了与否,谁又能给出个准确的纪年呢?

提?题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

——(宋)柳永?鹤冲天

借得孤鹤骑,高近金鸟飞。掬河洗老颜,明月生光辉。

天中鹤路直,天尽鹤一息。归来不骑鹤,身自有羽翼。

若人无仙骨,芝术徒烦食。

——(唐)贾岛?游仙

才情卓绝、纵逸不羁的柳三变选了个《鹤冲天》的词牌发了发牢骚,没料到仍没能跨鹤青云,一飞冲天,倒落得个金榜无名,奉旨填词的下场。其实,鹤本是飘然无定的尤物,哪会随着某个文人的心思呼来唤去,骑乘仙游呢?唐人浪仙早就觉得骑不骑鹤倒没什么要紧,自个儿修炼得了仙骨,那不骑鹤也并不碍得飞升云天了。

那么孔雀又骑不骑得呢?听闻在我穿行的这片山林中,某个隐密的角落里,就藏着一只可骑乘的孔雀。当然这孔雀也早已有了主人,这主人尊贵异常,乃是释迦牟尼的法身——孔雀明王,只是不只为了什么,那孔雀南宋时就飞到这儿小歇,这一歇就是近千年的时光。

一路泥泞难行,碎石、泥块、陷洼、泥浆,让我租借的那辆桑塔纳只能停下了。步行,询问,很快找到了那孔雀千年的巢。那巢的名字这样写道: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孔雀洞摩岩造像。这是一块一九六五年六月十五日就颁下来的牌子,白底黑字,挂在一间简陋的茅屋上,看着有一种别样的醒目。可是柴门紧锁,让我不知所措,那只神秘的孔雀就在里面,我甚至都听到了她舒展尾羽的啐啐声。

正踌躇间,一位村民告诉我,这屋的主人在菜地里忙活着,待会儿就过来为我开门。这位好心的村民还扯开嗓子大喊了几声,催促着孔雀的主人早点归来。一会儿,一位中年的农妇手拿着镰刀,背着一大兜菜叶拾级而来。在我提议为孔雀的主人或者说是孔雀巢的同居者拍照留念时,她执意不肯,说孔雀好看,应该给孔雀多照照,她就不必了。在后来抓拍到的一张相片上,我只看到了她那怯怯带着些迷惑的眼神,正如她后来所说的,跟这孔雀住了这么些年,真不知道这孔雀能给她带来些什么?

屋里漆黑一片,这种漆黑迥异于屋外的明媚春光。山林的掩蔽,柴烟的熏烤,让整个屋舍飘溢着一种莫名的幽森,仿佛这幽森又越发地增添了屋舍的黯淡与简陋。最里一间屋是灶房,而就在离灶台不到两米处的山壁上,也就在屋顶刚好最终抵达的那块崖面上,一只孔雀翩然而立。圆雕的孔雀头颈从整个石窟中昂然穿出,那从屋顶与山壁的交缝中泻坠而下的阳光正好与它不期而遇,让我越发清晰和专注地看到了那些阴刻的羽毛和线浮雕的眼与喙。神通广大的孔雀明王趺坐其上,他有四只手臂在拿着诸如莲蕾、贝叶经、蟠桃充满象征意味的事物;四大金刚侧身立于云头,顶盔披甲,举石、执矛、张弓、擎旗,不知是在保卫明王还是在为孔雀护航;六位天神立于云头,或文官或武将,或双手拱揖或虔敬接引,不知是在欢迎明王还是在为孔雀的美艳嗟叹。然而,这些漆黑中的宋代事物,随着时间的烟柴的双重薰染,已经变得斑驳晦涩,唯有那穿壁而出的孔雀仍旧专注而执着地与那泻坠而下的阳光互诉着讯息:阳光惋惜地说,可惜我只能给你这么一点光亮;孔雀不停地追问,我的翅羽还是七彩的吗?

曾听闻宋人林和靖“梅妻鹤子”的奇谈逸事,而今在这简陋的乡间茅屋中,却是一位独居的农妇与这千年的孔雀相依伴。这却怎么也让我找不出些兴致勃发的话题来了,我只是沉默地走出那间茅屋,甚至忘了去找找壁间的纪年题记。

真个是鹤也骑不得,孔雀也骑不得,只怪自己修悟尚浅,得见了千年孔雀,倒还徒增了几分郁闷。于是惦念起着那个吟着:“若人无仙骨,芝术徒烦食”的唐人贾岛来了。据说他曾被贬官至此地,死后也葬在了此地。

按照相关文献的记载,在郊外的山中寻着了浪仙的墓地,只是墓前的瘦诗亭已荡然无存。一个草草搭成的小亭、一个神台、一个上书“唐普州司户参军贾浪仙神位”的石质牌子、几块残碑、几丛乱竹荒草,一坯青冢,如此而已。这个生前苦吟字句、穷思推敲的文人此时又在何处仙游?他口中吟出的那些山中岁月——那些“养雏成大鹤,白石通霄煮”的岁月是否就尘封在这里某个隐密的角落?

一块清代嘉庆年间的残碑,没有句读,毫无停顿的,劈头盖脸地给了我一些并不仙气飘飘的解说。我逐字地抄录下了那些依稀可辩的文字:

吏隐诗仙(横碑正面题记,大字行书)

于武宗会昌三年七月八日率葬城南安泉山*(似应为“苏”)绛墓志错见于李洞释*千余年来时代沧桑*归然独存嗣普州改为安县昔之令安者郑君吉士*祠墓下祠废徐君观海**诗亭学使吴君省钦为**记文颇源委有致比泰权*斯邑亭已颓圯自顾不文无足表扬前哲惟埋骨坯土壅护以垂久远固守土责也乃办香渴奠履勘四址自左至右各十六丈自上迄下十七丈捐廉葺莹建立石坊并申详上司官俾有案据勿为土民侵占仍系以词曰有唐季世节镇祸滋蜀最顺命文武师师才高位下宾礼允宜昌黎东野时望并推长江名集少女色丝秋风鹤化华表云移安泉之麓土香石奇节镇灰灭司户在*墓永万古如先生诗

时维大清嘉庆时有六年岁次辛未秋月下浣***

特授四川保宁府****县属安岳县*昭文**并书

(横碑背面题记,小字楷书)

原来浪仙也终究是个难逃一死的俗人,也未必能作飘然仙游,自然骑不得鹤,也骑不得孔雀。村边小河畔,亦早没了贾先生常去登临的南楼,我踏着青石阶梯前行,却无楼可登。脑中想搜些先生字句发些感叹,又冷不丁拈出了先生的《夏夜登南楼题句》:“一点新萤报秋信,不知何处是菩提。”∵

何?荷

荷:扶渠叶。今尔雅曰其叶*。音义云。众家无此句。惟郭有。就郭本中或复无此句。亦立缺读。玉裁按。无者是也。高注淮南云。荷夫渠也。其茎曰茄。其本曰密。其根曰藕。其华曰夫容。其秀曰菡萏。其实莲。莲之藏者芍。芍之中心曰薏。大致与尔雅同。亦无其叶*三字。盖大叶骇人。故谓之荷。大叶扶摇而起。渠央宽大。故曰夫渠。尔雅假叶名通其体。故分别茎华实根各名而冠以荷夫渠三字。则不必更言其叶也。荷夫渠之华为菡萏。菡萏之叶为荷夫渠。省文互见之法也。或疑缺叶而补之。亦必当曰其叶荷。不嫌重复。无庸臆造*字。又案屈原宋玉杨雄皆以芙蓉与芰荷对文。然则芰者凌之叶。凌者芰之实。凌言棱角也。芰之言芰也。从草何声。

——(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

在圆觉洞刻于北宋的“西方三圣”造像中,右窟中雕刻的是大势至菩萨。宝相庄严,花冠精致,容貌俊雅已然让人啧啧,更奇的是右手握着的一支花蕾竟有四重叠瓣,让人惑然,不知是“莲”还是“荷”。似可断然地说是荷花的苞蕾,那长长的荷杆便是植物学的证据;又会有人驳斥说,“莲”乃佛家圣物,岂可执于名相,而观其虚表,那四重叠瓣岂是凡间植株所开得的花儿?

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早把“荷”与“莲”考证得一清二楚,他的说法倒是和我们平常说的荷与莲有很大的不同。我们说荷花、莲花,无论大小区分,可终究还是花;段玉裁所说的“荷”与“莲”却是荷叶、莲子。当然,这些琐细的区分倒并不碍得我们与荷、莲之间的情致:有荷花的时节,有荷苞待放的时节,沈三白与芸便把茶叶轻轻地倒入花苞中,待到晨光中荷花初绽的一刻,取出烹之,也是十二分的怡然自得;没有荷花的时节,即便只剩得些残萎荷叶,也可让李义山吟出“留得残荷听雨声”的佳句,林妹妹也只爱这一句;就是杨万里也懒得去辩识“荷”“莲”,径直拈出一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照样陶然自乐。

在这山乡里奔走,这里并无水榭池园,观荷赏莲的念头断然是不该生的。可念头生不生并不由己,就像当年释迦诞生,一步生一莲,怎也由不得他。他不迈步也并不算完,那莲就婷婷地往上托,直托得出了三界六道,也没了尽头。生灭无休的执念管不得水火境地,把“荷”“莲”在水中摇荡,又在火中绽放。思量间,崖壁间的的莲花倏忽绽放,不知是为了托出一尊风化难辩的小佛,还是为了给佛祖铺就一张舒坦的宝床。

到毗卢洞的山路还算好走,晨光未消时,我已悄然得入。那尊高3米“水月观音”,悬坐于凸露的峭岩石窟之中。她背倚浮雕的紫竹和柳枝净瓶,头戴富丽华贵的贴金花冠;蛾眉上竖,凤眼下垂,直鼻微隆,朱唇略闭;上身穿短袖薄裟,袒胸裸肘,臂戴膀圈,璎珞象随身而泻的金色瀑布,网坠于胸腹;下身长裙薄如蝉翼,紧贴于腰腿之间,衣裙飘逸,富于动感。如此描画,不知算不算得细腻生动;如此描画,不知能否让人心念一动,顿然欲奔来一观。

然而,我怦然一动的心念却系于一朵微绽的莲花。她坐在一张3米长的弧形荷叶上,上身稍左侧;左手抚撑叶面,右手放在膝盖,五指自然下垂;一双秀丽的赤脚,右腿弯曲上翘,脚踏莲叶;左脚悬于一朵微绽的莲花之中,应该说是脚趾柔柔触于莲瓣中央的莲蓬之上。不知是菩萨轻轻的踏着莲蓬,还是那莲蓬原本就昂挺地向上生长,只不过一刹那端巧触着了菩萨的脚。

一束晨光,端巧就沐洒在这朵微绽的莲花之上。我暗自揣想那踏莲的足可有一种逸然若飘的释然。一阵风袭来,松影黯刹了晨光;我却突然想起昨日去卧佛院的那条小渔船。没有晨光,只有一笼浩渺无垠的晨雾,雾与湖漫然融流,搞不清是在湖中行舟,还是在云中漫步。船家小心翼翼地撑着篙,满湖的水葫芦在篙间纠缠,不知道是篙撑走了船,还是水葫芦托起了篙。

处?触

云生梁栋间,风出窗户里。

——(晋)郭璞?游仙诗

暗思闲梦,何处逐云行?

——(后蜀)毛熙震?临江仙

善道卜之术的晋人郭璞行至青溪山一座道士精舍时,大发慨叹:这里的风云会际之所,竟在窗栋之间,怎不飘然欲仙?而唐人摩佶在辋川巧筑园林,却将这山间闲云请了出去,他在文杏馆中拂袖而叹:“不知栋里云,去作人间雨。”

今日山中无雨,又是何处馆舍将风云藏留?从卧佛院回返的途中,骄阳高悬,燥热难当。听闻东面的山间有一寺,唤作一古怪的名号:木门寺,暂去一觅清凉。

寺前立有石坊,上书“东普禅林”,那坊却甚低,险些将我撞倒。?殿内尚有两块高3.4米,宽1.2米,厚0.2米的大石碑分立左右,一为《道林无际禅师语录记》碑,一为《西蜀东普无际禅师塔铭》碑,刻记着木门寺兴建及无际禅师生平事迹,未去详记,只是知道这殿中兀自立着的一亭,这亭中还有一塔,这塔中就还葬着一口无际禅师的立棺。这殿中一亭、亭中一塔、塔中一棺的三件套颇是令人称奇。

再观那亭。“亭背北面南,为石砌仿木建筑的无梁方殿,成“介”字形,高12米,长7.8米,宽6.8米。亭的柱、枋、檐、脊、斗拱、熬头、房瓦、滴水、椽子等均为石制,但从外观看却和木制毕真无异,真可谓天工开物。石亭系单檐四角攒尖式,飞檐挑角面宽6.8米,进深5.65米,通高10米,檐高3.6米,四周以斗拱撑托,空隙间以镂空雕卷叶花装饰。”这些文管所查来的资料,在亲临观瞻时却断然排不上什么用场。我只是随着心念随意地放逐着视觉,那视觉如云儿一般飘拂荡漾,全然没什么去向可言。

一刹那间,目光却在亭的檐与斗拱间凝滞。石刻的云朵遍布檐间,好似只要有一阵山风拂来,它们就将翩然跃出那些古旧黯淡的梁栋之间。我绕着这石亭走走停停,那云朵也跟着我逡巡。突然又想起了贾岛的那首《寻隐者不遇》中的句子:“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看来,这石亭在山中收敛些云朵,倒是贾先生的福份了,那隐者定然是可寻的了。

走出殿外,骄阳依旧热烈。石亭上的云朵并未化作人间飞雨,赐些许清凉。一些泥瓦匠、石匠正在叮叮当当地鼓捣着些石头、木头。大殿外的一丛荒草间,散乱地堆积着一些石刻残件。匠人们说,那些东西都有些年头了,只可惜缺胳膊少腿,没皮没脸的多了去了,这会儿正在想办法重刻些呢。我在这些残迹中翻寻,没料到猛地钻出来一双毛熙震的脚,让我一阵骇然。眼前重现出毗卢洞中柳本尊十炼图的惨烈场景,不知道柳本尊除了切指、削踝、剜眼、割耳、断臂之外,可曾有砍足的一炼?

恍惚间,我匆忙离去。这一次却重重地撞在了“东普禅林”的石枋上,捂着头,差点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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